生态毒理学报

当一棵树倒下:评理查德·鲍尔斯的《上层林冠 

来源:生态毒理学报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0-12-21

从库柏、爱默生、梭罗,到西雅图酋长,美国文学从源头上就与“自然”“生态”这些词息息相关。理查德·鲍尔斯(Richard Powers)的小说《上层林冠》(The Overstory)是又一个“自然”与人,确切来说是“树”与人的故事;自2018年出版以来,广受好评,并在2019年获得普利策奖,在美国掀起了一场阅读狂潮。不过,在言必及“生态”的当下,这本小说能受到论者、读者的青睐,当不只是对于“人与自然”的人云亦云。

《上层林冠》是鲍尔斯的第12本小说,这次,他聚焦一片原始红木林和一群与树木联系在一起的人。鲍尔斯说,“理科训练、历史研究、文学硕士学位,以及两年的广泛阅读”,铸就了他的第一部小说《三个农民去舞会》(Three Farmers on Their Way to a Dance)(Diao,2007)。其实,这些因素也贯穿了他文学创作的始终。多年来,华丽的文笔和对于现代科技、人类命运等话题的执着,令鲍尔斯成为各大文学奖项的宠儿。2006年,他更是凭借《回声制造者》(The Echo Maker)夺得美国国家图书奖。在鲍尔斯的小说里,我们可以读到从爱默生、梭罗、梅尔维尔到狄金森所致力描绘的有关自然与人力的伟大“对抗”,但“生态文学”远不能概括鲍尔斯作品的力量。

所谓“overstory ”,指的是“森林中的顶盖部分”。初读之下,《上层林冠》与安妮·普鲁克斯(Anne Proulx)的小说《树皮》(Barkskins)有诸多相似之处。不过,《树皮》更像是以“树”为线索,来表现一个家族的兴衰,关键仍然是“人”和人的命运。而《上层林冠》之所以掀起如此波澜,不可忽视的一点是它真的第一次以树为主角,为树发声,而不是传统地阐释“人”,哪怕是身处自然的“人”。

小说分为四部分:根、干、冠、种。主体自然是“干”,而“干”的核心事件则是“护林”。这本书很大一部分内容是所谓的“木材战争”(Timber War)——20世纪末,发生在太平洋西北部地区的环保人士与木材公司之间的“战争”。这场战争以大批环保人士被冠上“生态恐怖主义”的帽子被抓并被判刑而告终。当然,按照事件亲历者环保人士格雷格·金的说法,“其实并没有什么‘战争’,虽然间接伤害确实巨大。林木,从延续数代的可持续利用,到如今遭受毁灭性砍伐。环保人士被捕入狱、被袭击、被喷辣椒水、被扔炸弹、被谋杀,只因为他们在做本应该是那些懦弱、腐败的执法者和官员做的事。而森林,从原生到再生的红木林,从南部门多西诺县(Mendocino County)到俄勒冈边界——被像玉米地一样对待,仿佛这世上没有所谓的野生动物栖息地这码事”(King,2018)。当然,如果说木材公司与环保人士是黑白对立的关系,那么真正发生冲突的双方,即伐木工与护林者的关系,就要复杂多了。小说中,同时也是现实中,冲突双方让人想到《愤怒的葡萄》中开着拖拉机来推倒农民房子的人和负债累累的农民之间的争执。这里没有坏人,即使那些或是开着拖拉机,或是挥舞着电锯的面目狰狞的人,也不过是为了谋生,只不过双方对于“生”有着不同的看法而已。

书中九位“人类主角”中,有五位参与了护林行动:奥利维亚,一个吸食致幻剂后触电的大学生,经历了几十秒的死亡体验后,她获得重生,新生令她感受到“神的召唤”,让她去完成一个与树有关的使命。道格,曾在著名的“斯坦福监狱实验”中饱受精神创伤,又在越南战场上意外地被一棵大榕树救得性命后,他效仿Johnny Appleseed四处种植树苗,步入老年后他忽然了解到,自己不过是砍伐者的帮凶——种植树苗不过是给了木材公司砍伐古树更充足的理由,于是他决定去做一件不同的事。尼克,一名画家,他饥饿的祖先从挪威千里迢迢来到美国,面对满眼的栗树曾欣喜若狂,如今,那数不清的栗树已消亡殆尽,剩下的只是某位先知先觉的祖先百年前拍摄的栗树照片,那是这个家族留给他的遗产。亚当,一位执迷于人脑的学者,鬼使神差“打入”了环保人士内部,想要弄清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这些人把生命献给一群“无知无觉的”树,却被这群人打动,最终成为他们的一分子。咪咪,一个华裔女孩,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一枚雕刻着“扶桑”的扳指,也继承了父亲对桑树进而对所有树的爱……这些人如同树的根系,向四面八方伸展,又向一个粗大的树干汇集。在故事的高潮部分,五位主角汇聚到太平洋西北地区,抗议当地的红木砍伐行为,对抗不断升级,最终发展成无法挽回的悲剧。

有部名叫《如果一棵树倒下》(If A Tree Falls)的纪录片,讲述了一个名为“地球解放前线”(Earth Liberation Front)的组织,一个被政府定义成宣扬“生态恐怖主义”(Eco-terrorism)的组织。《上层林冠》中的角色与纪录片中的十分相似。还好,现实中没有人员死亡,这使那顶“恐怖主义”的帽子重量减轻了不少,但是在小说中,冲突的激化则造成了惨烈的人员死亡。于是,这些以“爱”的名义对抗伐木者以及当局的人们,他们的行为便具有了更多的争议性。许多时候,这些护林者并不知道他们所做的究竟有何意义,仿佛“树”作为一个超越一切的生命体在召唤着他们来到这里,扮演各自的角色。最终,亚当被判了两个七十年监禁,而其他成员也都各奔东西。也许,这就是树与人类文明的一次巨大的斗争吧。树,就像《莫比·迪克》中的大白鲸,甚至仿佛《圣经·旧约》中神一样的存在——有时慈悲,有时暴躁,与之相比,人类是如此荒唐可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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